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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
“想吃什么就买,别省钱。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阿林,” 母亲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,“不管考得怎么样,日子总得过下去。你别……别做傻事,听见没有?”
母亲的话,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阿林内心最隐秘的角落。在昨天被继父打骂之后,在深夜独自游荡到河边的时候,那个黑暗的念头,确实像水鬼一样,缠绕过他的脚踝。冰凉的河水,似乎比这闷热的现实更有吸引力。
“……听见了。” 阿林的声音轻得像耳语,“我不会的。” 这句承诺,不知道是说给母亲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“那就好……那就好……” 母亲喃喃着,像是松了一口气,但那口气松得并不彻底,依然悬着,“那……妈先去干活了?这批货要得急。”
“好。”
“有事……给妈打电话。用这个号码也行。” 母亲补充道,声音里带着不舍。
“嗯。妈……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电话挂断了。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忙音,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,像倒计时的秒针,敲打在阿林空洞的心上。他却没有立刻放下听筒,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,额头抵着玻璃,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声音,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。
过了好久,他才缓缓放下已经变得温热的听筒。金属话机哐当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电话亭里显得格外刺耳。他摊开手心,那张准考证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软烂,边缘被他捏得变了形。他盯着上面自己的照片,那个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对未来懵懂期望的少年,感觉陌生得像在看另一个人。
阳光依旧透过发黄的玻璃,黏腻地照在他身上。手肘的淤青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。电话亭外,热浪扭曲着空气,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,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,卷起一阵尘土。世界依旧在运转,按部就班,冷漠如常。
阿林慢慢直起身,推开电话亭沉重的门。一股热浪扑面而来,几乎让他窒息。他站在电话亭门口,犹豫了一下,将手里那张皱巴巴、沾着油渍和汗水的准考证,揉成一团,塞进了旁边垃圾桶堆得满满的、散发着馊味的垃圾里。
纸团轻飘飘地落了下去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他没有方向,不知道该去哪里。回那个“家”?他不想。去找同学?他无法面对那些考完后兴奋讨论答案和志愿的脸。他摸了摸裤兜,里面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,是之前省下来的早餐费。
他抬起脚,漫无目的地沿着滚烫的街道往前走。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,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墙上,像一个孤独的、被遗弃的符号。未来像眼前这条被烈日炙烤的马路,一眼望不到头,并且蒸腾着令人绝望的热气。
他走了几步,又忍不住回头,看了一眼那个黄色的、如同琥珀般的电话亭。它静静地立在街角,刚刚发生的一切,似乎都被封存在了那浑浊的有机玻璃之后,与外界隔绝。刚才那通电话,那个带着哭腔的“对不起”,母亲强装的平静,都像是一场梦。
只有手肘淤青的闷痛,和心里那个巨大的、空落落的窟窿,提醒着他,这不是梦。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。一个高考失败者,在一个闷热下午,刚刚亲手埋葬了某种希望的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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